厚重的積雪在陽光的照耀下一點一點地融化著, 水珠從上方滴落，輕微的“啪”的一聲，滴進脖子裏的雪水涼得西澤忍不住打了個寒顫, 心道真是在溫暖的南方呆得久了, 肯納得這裏明明還沒到最冷的時候，他就已經受不了了。

伸手裹緊皮毛大衣, 帽子也扶正，他小聲問道：“修魯, 喬叔叔讓我們混進這群貴族裏, 花了多少錢？”

“不知道。”才從馬車上下來, 正和他一起排隊等候進入城堡的江衍目不斜視地答道，“反正沒把我家的財產花光，你不用擔心。”

西澤“哦”了一聲, 沒再說話。

隊伍緩慢地前進著，西澤擡頭看了看前方高聳巍峨的城堡，想昨天喬叔叔還堅決反對他們執行任務，沒想到今天卻突然轉變態度, 不僅支持他們，還花了一大筆錢把他們送進這支貴族隊伍裏，以便他們能更好地接近威廉親王。

想起早晨下樓時看到的修魯和喬叔叔一起從外面回來的那一幕, 西澤低聲嘟囔了句什麽，還是選擇不問。

跟在後面充當兩位貴族的騎士的科爾和艾伯特也沒問。

十分鐘後，隊伍全部進入城堡。

作為威廉親王的大本營和尤克裏軍隊的作戰總指揮處，城堡裏守衛極其森嚴, 用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來形容都不為過。走了一會兒，貴族們被引進大廳，擡頭就見年輕的親王坐在最高處，正面帶微笑地望著他們。

“拜見親王閣下。”

貴族們鄭重行禮，在威廉親王的示意下，按照身份地位的高低依次就座。

因為威廉親王接見這群貴族是為了說服他們捐款，用以購置戰爭所需物資，所以不論心中怎樣焦躁，威廉親王也還是以無懈可擊的笑容招待著他們，一邊享用豐盛的早餐，一邊說著閑話。

正是用餐時分，大廳裏往來的女仆極多，人影混亂，是個刺殺的好時機。

守在江衍和西澤身後的兩人對視一眼，決定即刻動手。

眼角餘光瞥到科爾的手勢，江衍放下刀叉，姿態優雅地端起咖啡時，狀似不經意地用指甲輕輕叩了下杯壁。

這叩擊的聲音極小，在一片說話聲中，只周圍三人聽到了。

西澤定了定神，借著使用餐巾的空當和遮擋，在眾人看不見的角度，飛快地給距離威廉親王最近的艾伯特施加了一道祝福。

祝福加身，力量被增幅了的艾伯特雙腿用力，蓄勢待發。

最合適的時機很快就來了。

不知道是不是聊得太多，威廉親王喝咖啡的速度很快，眼看著他的杯子見底，不用他出聲，侍立在旁的一名女仆立即上前來，給親王準備第二杯咖啡。

就是現在！

艾伯特眼睛一亮，正要撲過去，就聽整齊的腳步聲響起，一支裝備精良的士兵突然出現在大廳門口，硬生生打斷了他的動作。

為首之人行禮後，走到威廉親王的身邊，低聲稟報今早戰況。

敏銳地察覺到這個士兵身上不同於戰神氣息的神力波動，艾伯特抿了抿嘴唇，站在原地沒動。

這個意外真是……

他轉眼看向科爾，就見科爾輕輕擺手，表示機會已經錯失，他們現在不能有任何動作。

庇護尤克裏的神明不是戰神。這位神明在眾神中雖地位不高，但至今仍存在著，能夠隨時隨地地給予尤克裏人各種神力。有這樣一層原因在，不到迫不得已的時候，科爾絕不會讓己方和城堡裏那些明顯出身於神殿的士兵對上。

一旦對上，神明與神明之間有互相制衡的手段，神殿與神殿之間也有針對彼此的手段。如不能在最快的時間裏解決掉對方，後果會導致他們的任務全盤崩潰，不說他們能不能成功刺殺威廉親王，連逃出這座城堡，都是個大問題。

所以在下個機會到來之前，他們絕不能輕舉妄動。

聽完戰況的威廉親王說了些什麽，那個神殿士兵認真記下後告退。不過在他即將走出大廳時，被威廉親王召喚回去，後者又吩咐了句什麽，他點點頭，這才真的離開。

貴族們這時已經用餐完畢，女仆訓練有素地把餐具撤下。等她們也退下後，守在門口的士兵突然進來，說為了保護親王安危，貴族們帶來的騎士必須把身上佩戴的所有武器交由他們暫時保管，等貴族們離開的時候，他們會把武器原封不動地歸還。

看有騎士不願意讓佩劍離開身體，卻被士兵給強行卸下，江衍微微皺眉，覺得有些不對勁。

果然，收走武器後，那些士兵也沒有繼續守在廳外，而是留在了大廳裏，貼身保護著威廉親王。

“系統，大綱裏有這一出嗎？”他問。

系統搖了搖頭：“沒有，是威廉親王剛才自己安排的。”

得到肯定的回答，江衍沈吟片刻，手指一動，做了幾個動作。

第一個動作——聽我指揮。

第二個動作——想辦法創造動手的機會。

第三個動作——準備動用神之權杖。

神之權杖是他們出發之前，由老祭司親手交給他的，現在在西澤的手裏。

似乎是預料到他們行刺這日會受到阻礙，當時的老祭司語重心長地說道：“最大的底牌在你手中，什麽時候動用它，取決於時機，更取決於你的信心和勇氣。”

只要和威廉親王同處一室，時機隨時都有。

而信心和勇氣，江衍也自認他從不缺少。

於是在威廉親王與貴族們正式談論起捐款時，註意到不少貴族明顯的抗拒的神情，江衍和西澤不約而同地出聲，明確表達自己不想捐款。

“為什麽？”威廉親王微笑著問道，“能說明一下理由嗎？”

西澤兩頰泛紅，語氣略顯激動：“我是塔塔西爾人，我怎麽能幫助敵國攻打我的國家？我不想成為賣國賊，我也不想我的後代被人辱罵！”

大廳內陡然一陣寂靜。

與預想的一樣，貴族們表情覆雜，威廉親王仍然保持著微笑，只看向西澤的目光深邃極了。

沒有得到任何人的回應，西澤似乎是氣得狠了，猛然喘了口氣，極粗魯地從座位上站起來。劇烈的動作帶倒了椅子，發出沈重的聲響，他看也不看，轉身朝大門走去。

江衍也跟著起身，向威廉親王鞠了一躬，無聲地表達了歉意，就去追西澤。

貴族們神色微變，有人蠢蠢欲動著也想離開。

然後就聽威廉親王慢條斯理地說道：“兩位請留步。”

走在最前面的西澤仿佛沒聽到一樣，腳步不停，還是離他最近的士兵一個跨步，擋在了他面前，才讓他堪堪停了下來。

威廉親王正要說話，就見西澤面色漲紅著伸手去推阻攔住自己的士兵，口中還叫道：“讓開！你們這些該死的尤克裏人，給我讓開！”他語氣更加激動了，“你們遲早會被消滅的，我用我的生命起誓！”

身體柔弱的貴族如何是士兵的對手？士兵三兩下功夫，就把西澤給牢牢壓制，連帶著想要幫忙的江衍也被控制住了。

兩人才掙紮了一下，士兵立即加大力道，把他們的手腕給扭得通紅。

主人有危險，作為騎士的科爾和艾伯特理所當然地出手。

“唰！”

身上沒有武器，兩人只好抽出尤克裏士兵腰間的長劍，勇猛地往前一躍，試圖救出主人。

短暫的短兵相接後，原本還看不起貴族豢養的騎士的士兵們大驚失色，再顧不得什麽，拔劍對抗。

還坐著的貴族們紛紛避讓逃離，桌椅倒地，整個大廳頓時變得混亂起來。

就在這時——

燦爛的光芒突地亮起，無可匹敵的神明之威覆蓋整個大廳，壓得那些尤克裏士兵脊背一彎，再也直不起身。

努力擡眼去看，也只能看見在那片燦爛之中，剛剛還被壓制著的兩位年輕貴族共同握著一柄權杖，鄭重莊嚴地念道：“戰神在上，請賜予我們真正的神力，讓光明重臨，讓戰神之名重揚！”

音落，堪比黃金般奪目的神光大亮，沐浴在其中的兩名騎士猶如被戰神附體，輕松擺脫掉敵人後，他們迅速逼近威廉親王，在後者震驚的註視下，一同出劍，砍去了他的頭顱。

就此，威廉親王身死，城堡裏群龍無首，陷入徹底的混亂。

乘著混亂躲起來的江衍看著這一幕，輕聲問道：“我們會勝利的，對嗎？”

“對。”科爾握著他的手，同樣輕聲地答道，“戰即榮耀，吾神不朽。”

看著那沖出城堡的異常耀眼的瑰麗光芒，久違的光明在此刻降臨，江衍想起自己曾經斟字酌句，花了很長時間才為《戰神》寫出來的一段頌詞：

當代表生命的熾熱戰火燃起，

當代表榮耀的璀璨寶石亮起，

遍布了塔塔西爾的戰神之子，

光覆肯納得的道路已經開啟，

請你們牢牢握住手中的武器，

神將回歸的讖言會變成現實，

等到光明再度降臨大地之時，

請歌唱屬於我們的真正勝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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